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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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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2 章

怎麽進三中尖子班的問題沒有解決,但是師爺是誰這個問題倒是解決了。

次日下午,程松直一路迷迷糊糊地跟著程老師到了機場,坐上飛機,又輾轉地鐵,走過彎彎繞繞的路,到了師爺家門口。門一打開,程老師直接問:“驚不驚喜?”

程松直猜測這位開門的慈祥的老師就是師爺了吧,按照爸爸說的,就是爸爸的老師,小時候經常帶他玩的,可是他真記不得了。沒想到這位師爺一直打量他,最後半信半疑:“這是松兒啊?!”

“快點讓我進去!”程老師提著行李箱往裏擠,“松兒,進來。”

程松直有些拘束,木木地點了點頭,小聲打招呼:“師爺好。”

劉巍思把門關了,絮絮叨叨:“我多少年沒見過松兒了,長這麽大了,我跟你師母也都老咯,過幾年就退休,前段時間學校要我們填什麽表,要寫聯系人,你師母說,就寫程映澤,哪天她心梗腦溢血了,大半夜的也得把你叫到北京來,累死你。”

程老師把行李靠墻放著,徑自進了廚房,打開冰箱看看,隨口應道:“是是是,大半夜也來。我師母呢?”

“到外頭找資料去了,就該她見不著咱們松兒。”劉巍思說著又盯著程松直瞧,兩眼放光。

程老師幾乎年年來看恩師,對著房子熟得不行,歇也不歇,直接進了廚房做飯。可程松直卻不行,太多年沒來,他對這個地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,師爺對他來說像陌生人一樣。更陌生的是爸爸和師爺的相處方式,他從沒見過爸爸對誰這麽隨意,甚至有種一邊敷衍一邊撒嬌的感覺。

程松直在心底對比起爸爸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態度,那是尊敬,但又有點疏離,什麽都妥妥帖帖的,然後一轉身就不由得覺得累。

可是爸爸對師爺似乎不太一樣,師爺對爸爸,也不像是一般的老人對晚輩,倒像是真正的一家人,不用拘謹,不用在意什麽,高興就好。

可他們越親密,程松直就越不舒服,好像自己是個外人,可明明,他和爸爸才是父子啊。熟悉的不安在心底蔓延,讓他想起多年以前孫阿姨在家裏的時候,仿佛隨時有個人會取代他在爸爸心裏的位置,他遲早要被爸爸所拋棄。

懷著隱隱的忐忑,程松直坐立不安,師爺望過來他就拉拉嘴角,也不知道要說什麽,尷尬得要死,最後借口去幫忙鉆廚房去了。

進了廚房也幫不上忙,程松直拿著個大瓷碗站著,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

“幹嘛?有話說?”程老師邊切菜邊問。

程松直想說,又怕顯得太矯情,搖搖頭,沒有說話。

程老師知道,外面那位恨不得把孩子天天捧心尖上,壓根不擔心孩子受委屈,也不管了,沈默著切菜,菜刀在砧板上“噠噠噠”的。

可爸爸不問了,程松直卻耐不住,猶豫一會,開口道:“我想問,剛剛師爺說,要是他們出事了,大半夜也把你叫到北京來,是真的嗎?”程松直壓著聲兒,怕師爺聽見。

程老師楞了下,放下了菜刀,省得切到自己。“程松直,你出生的前一晚,我送媽媽進了產房,第二天淩晨,你還沒出來,師爺就到了,你覺得你說這個話,合適嗎?”

程松直被爸爸的眼神嚇得一抖,以至於他來不及思考到底合不合適,就“啪啦”一聲把手裏的瓷碗給摔了。

“怎麽了?”劉巍思聞聲,探了個頭進來,看見孩子戰戰兢兢的,立刻沖著程老師罵,“你幹什麽他了?嚇著孩子怎麽辦?!”

程老師想反駁,最後還是算了。程松直怯怯道歉:“對不起,師爺,我會收拾好的。”

“別收拾了,你來,給你爸收拾,來,別跟他呆一塊兒。”劉巍思一個勁地招手,把孩子叫了出來。

程松直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廚房。

可離開了廚房還是不安,心裏硌得難受,一整晚都不舒服,連晚飯也食之無味。晚上進了房間,程松直坐在床上,小心翼翼地說:“你還在生氣。”

劉巍思的房子小,只有這麽一個空房間,是程老師年輕時讀書就住著的,一直到現在還是他的房間,只是程松直也要一起擠了。

程老師擦幹剛洗的頭發,上了床,道:“我沒生氣。”

“你就是生氣了,我知道。”

“程松直!你能不能不這樣?”

“我怎麽樣?我只是實話實說,不就是因為我說了那個你不高興了嘛?!你生氣,想打我,我都看得出來!”

其實程老師沒想打他,好不容易才把小孩哄回來叫了一聲爸爸,他哪裏敢輕易動手?只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累了,加上孩子說那個話他確實覺得不懂事,所以看上去有些不耐煩。可是現在程松直這麽一鬧,他就真的想動手,可是一想到兒子跟他冷戰的樣子,還是算了。

“程松直,你不要激我,”程老師氣不過,狠狠瞪了他一眼,“你也不要以為我怕你再去外婆家,就什麽都遷就你。”

雖然心裏真的有些怕。

只是程老師沒想到,小孩的不安已經遠遠超過了對疼痛的恐懼,他寧可被打一頓,以證明他與爸爸之間的親密關系,而不願意爸爸因為一句跟別人有關的話就這樣對他。

“那你倒是打呀!我就是不願意,憑什麽他們一個電話就要你過來?就算我出生的時候師爺去過又怎麽樣?他比我重要嗎?!媽媽死的時候你是不是想丟下我到北京來?你不要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!”程松直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,一股腦地吼了出來。

程老師看著他,眼神從震驚慢慢變成憤怒,最後只剩下無盡的失望。程松直也不怕他,梗著脖子和他對視,寂靜了片刻,一聲響亮的“啪”打破了房間的沈寂。

程老師把小孩拖到自己膝上,扒了褲子,狠狠給了他一巴掌。

眼淚掉出來了,好像飛機著陸一樣,程松直覺得安全了,他甚至沒感到這樣的姿勢挨打對於一個十三歲的男孩來說是羞恥的。

“程松直,說話要講良心,你現在不記得師爺以前對你有多好,我也不強迫你做任何事情,但你不能這樣要求我!我是想過要到北京來,但是我從沒想過要丟下你!你就沒想過我會帶著你過來嗎?就算你沒想過,最後為了你一句話,我什麽都放棄了,你到底還想指責我什麽?!”

我沒想指責你什麽,我只是太害怕了。

其實那一巴掌不算疼,但程松直的眼淚卻一個勁地掉。他不說話,只是扭著屁股要掙開,程老師心裏正一團火燒著,哪裏容得他躲?一看他扭來扭去的,立刻按緊了他的腰,揚起巴掌,“啪”地落了下去,把**打得凹下又彈起。

程松直的眼淚“啪嗒啪嗒”地落在床單上,迅速將床單暈濕了,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挨了多重的打或是受了多大的委屈,可其實他只是五味雜陳,悲喜交加。以這樣親昵的姿勢,又是用帶著溫度的巴掌,恍惚間讓他覺得,他和爸爸跟普通的父子是一樣的,從來沒有那些隔閡與冷漠,也沒有彼此傷害。

“啪啪啪”,巴掌一層一層地給屁股上著色,二十來下過後,兩團肉一片發燙,呈現一片鮮艷的大紅色。

“啪!”

“啊!”程松直終於忍不住叫了一聲,疼痛的疊加難以忍耐。

“你還知道出聲啊!我以為你啞巴了!”說著更重的一巴掌甩了下去。

說真的,這麽大個男孩子,被按在爸爸腿上打,實在很丟人,可是因為那些年的疏離,因為那些疏離而導致的自我流放,因為這些年的自我流放而產生的恐懼,都讓程松直印象深刻,以至於此後漫長的歲月裏,他寧可丟臉挨打,也不願意忍受那種若即若離的失重感。

“啊!疼!”兩腿忍不住蹬了幾下,程松直覺得屁股要腫了!

“就該疼著長記性,你以為什麽話都可以亂說?”程老師一邊說話一邊打人,手根本不停,別說程松直了,他自己手心都發麻,“你知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,我會······”

我會傷心。

程老師忽然不說了,他想,語言真是神奇的東西,有些詞語,好像想不到就沒有出現,一想到就瞬間出現了,比如說,傷心。

大抵是真的有父子連心這樣的感應,程松直幾乎是一瞬間就知道爸爸要說什麽,眼淚更加洶湧起來,其實這些話說出來,他自己也很傷心。

哭泣的聲音越來越大,到最後幾乎是在嚎了。

程老師有點沒辦法:“程松直,你哭什麽呀?”

哭了一會兒,敲門聲響起來:“程映澤,松兒是不是在哭?”

老房子隔音不好,老師應該聽見了,程老師嘆氣,起身去開門,結果門一開就被瞪了一眼。劉巍思往屋裏瞅了一眼,只見小孩規規矩矩地站在床邊,紅彤彤的臉上分明帶著淚:“對不起……”

劉巍思的心一下就被擊中了,他走進來,擁著孩子:“松兒怎麽了?”

劉巍思沒有聽到他的回答,只是感覺到自己的衣服一點一點被打濕了。他心疼地抱起小孩,道:“松兒不怕,師爺抱你去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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